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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凉山中的17位失名烈士之墓(下)
来源:《党史博览》2019年第3期  作者:秦相启 王秘芳  点击次数:

 图片说明:2015年8月25日,王立君烈士家人前往四川省喜德县祭拜亲人。墓前摆放着王立君的照片


■在云南曲靖,王立君和战友们受命参加国共在大陆最后一战——西昌战役■

1949116日,第44师从阳江北惯地区出发,沿恩平、云浮、罗定向信宜、茂名疾进,参加广西战役。途中,不时与残敌发生战斗。29日,第44师奉命到广西博白、陆川地区追歼逃敌,随后在博白西北六万山地区剿灭残敌。向守志后来回忆说:“此时已是冬季,部队未发冬装,山区气候寒冷,但干部战士杀敌心切,发扬了吃大苦、耐大劳的精神,白天用稻草裹脚当鞋,夜间用稻草当被,不怕扑空,不怕爬山,积小胜为大胜,克服重重困难,与敌斗争。”

广西战役于19491211日结束。之前的129日,国民党云南省主席卢汉宣布起义。第4兵团司令员陈赓决定,调第44师卫戍昆明。1217日,第44师抵达广西横县陶圩、南乡地区,准备向云南昆明进发。1950114日,第44师奉命经广西宜山、河池、南丹及贵州省独山、贵阳、安顺向云南开进。经过401250多公里的长途行军,王立君和第132团的战友们于222日抵达云南曲靖地区。

到达曲靖后,向守志接到第4兵团司令部的电话,要他和副政委李明火速赶到昆明去。在昆明,陈赓接见了他们。陈赓说:为彻底肃清残敌,拔掉国民党西南的中心西昌,西南军区决定组织西昌战役。第44师卫戍昆明的任务改由其他部队完成。兵团决定由第44师和第184师参加西昌战役。具体部署是:第184师从四川乐山地区出发,由北向南打;第44师从曲靖地区出发,由南向北打,最后会师西昌。

184师属于第18兵团第62军,原属第一野战军序列。194911月,第62军随第18兵团调归第二野战军暨西南军区建制,执行解放四川、贵州、云南的任务。

1950312日,第44师从云南曲靖地区出发。中途,44师兵分两路,第130团西进龙街,第131、第132团北上巧家。19日,第132团到达战役集结地巧家。324日早晨,第132团加入战斗。25日,解放德昌。26日晚,第132团到达西昌附近的大石板和川兴堡。此时,第184师已南下渡过大渡河,进抵石棉及其以南地区,与第44师共同完成了对西昌敌人的包围。西昌城四面楚歌,胡宗南、贺国光等于26日晚9时许乘飞机逃离西昌。275时许,王立君和第132团的战友从西昌城西面迂回,首先攻占了西昌飞机场,随后进入西昌城内。西昌宣告解放。

面对着解放军的强大攻势,继胡宗南等乘飞机逃离西昌后,胡宗南部参谋长罗列带领西昌残敌向北经泸沽逃往冕山镇,企图从冕山、冕宁逃往木里,再到藏区。为消灭残敌,第132团没有在西昌停留,一路向北,追击逃跑中的敌人。27日夜,第132团到达冕山镇。

■在冕山镇,王立君流尽了最后一滴血。从太行山到大凉山,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定格在了大凉山中■

冕山镇位于孙水河及其支流深沟河的交汇处,是成都到西昌、达昆明的古“南方丝绸之路要冲之途”。古代各王朝大军进军云南,多经过此处。其附近的登相营,据说是诸葛亮南征时军队驻扎之处,诸葛亮登上此地检查军情,因此得名。1935年中央红军长征时,左权、刘亚楼率领的佯动部队经冕山镇北上。著名的刘伯承和小叶丹“彝海结盟”的故事发生地也离此不远。

在冕山镇,王立君和战友们并未遇到敌军的抵抗。因为西昌残敌已在27日下午从此路过逃往甘相营、鸡窑沟一带。第132团大部分在西门外宿营,少部分进入了冕山镇内。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了。

就在第132团占领冕山镇时,第184552团也到了冕山镇外。第552团是从越西、甘相营方向南下过来的,路上正好与逃往甘相营、鸡窑沟方向的国民党残兵错过。当他们28日凌晨到达冕山镇时,遇到了先期到达的第132团。他们都把对方当成国民党军,一场历时近两个小时的激烈战斗打响了。王立君在这场误会战中牺牲。这时,他的职务是第13224连指导员。

关于这场误会战的经过,解放军一些战史上都未提及,只提到第132团和第552团在冕山镇胜利会师。《冕宁文史资料》第4辑曾刊登过马文中的《西昌战役解放军冕山误会战采访记》,对此有过详细的记述。马文中采访的对象中,一位是当年经历过冕山战斗的第184师特务连电话排的战士刘金祥。刘金祥回忆说:

1950年过了年剿匪,剿匪后部队集中在邛崃,发起西昌战役,便从邛崃出发。翻越大相岭后从富林(今汉源县城)过大渡河大水堡(今大树),到越西。

到越西,我从电话班调到摇机班(无线电班),发电与从云南北进的二野联系,约定三天后打到西昌会师。会师的口令是“火车”“大米”。我们在越西休息一天,没有接到二野的回电,第二天天黑时进抵冕山北。

大约12点过,一野的尖兵连抵达冕山城东门。二野部队已先占城区,问口令,一野尖兵连长传令请指导员上来——我们行军,一般情况下,连长在前,指导员在后。

因在越西联络是三天后在西昌会师,没有想到在这里相遇。指导员尚未到,对方连问三声口令我们这边没回答,便开了枪。指导员传令将冕山城包围起来,同时向后面的部队传令有情况。当时卫队还在登相营,距冕山20多里,接令后个把小时赶到。

我们一方,连攻三次才攻入城。第二次攻入在肉搏中被对方捉住一个我方的人,是四川起义部队来的新兵,因有番号不能对外的保密纪律,对方盘问,不敢说。还有就是二野战士穿得好,一色洋布衣服,整齐;一野穿的是土布,不整齐,被看成是国民党的杂牌军。第三次攻入被对方捉住我方一山西籍老战士。对方盘问:“你是啥部队?我们优待俘虏。”回答:“我是解放军,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!”问:“你是解放军有啥标记?”答:“有帽徽、牌子。”对方用手摸,帽上有红星,胸前有牌子,又找老乡家的灯来照,随即打三发信号弹,再用军号联络。这个时候,天已亮了。

双方抱头大哭。二野的说,他们想,淮海战役都没遇到这样的硬仗,是啥部队?一野的说,我们想,在山西与阎锡山的光胴胴大刀队拼刺刀,也没这样厉害,哪个想到是自家人啊!

马文中还采访了当时冕山镇和民村60岁的老人徐思载。徐思载回忆说:

胡宗南的兵早上过起,下午过完。那时的大路就是从(冕山镇)西门进来,从东门出去。他们没有去登相营方向,而是跑到甘相营、鸡窑沟去了,躲开了一野的部队。

二野部队上来多数住在城西门外,一部分可能是夜里进城,但没有住老乡家。一野来时只到冕山城约两公里的毛毛石。

一野的3个尖兵来到城东门喊开城门,口令答不上,被打死,后面的两个尖兵甩手榴弹,把城内的打死两人,就打起来了。一野的从东门进攻,二野的在城内守。……最后是双方的人抱起按(肉搏),摸到五角星帽徽才知道是自己人。两边的团长、干部、战士抱头痛哭,说是过雪山草地没有牺牲的都在这里牺牲了。

池永光当时在第44师前线指挥部。他回忆说:

到司令部即到电台房内同首长一起,听取前线阵地报话。我到泸沽的团,其先头部队于今日凌晨追赶胡宗南总部到铁厂,沿途发现不少踪迹,又听到不少的机炮声。该团要求师部调机炮支援。来话:前进即是“灵关道”新桥;来话:接近冕山敌人;来话:敌人盘踞冕山城垣,敌人火力封锁,黑暗中双方越打越猛,我方机炮未跟上,双方形成肉搏。城上城下展开互抓耳目舌头。这时,不但前线阵地紧急,首长和同志们都非常紧张。后来得知,战斗中我方有被拉上城墙的,对方也有被打下城墙的。其中我方一位副连长被拖上城墙。对方手触帽徽,发现是刺手的五角星,当即拉到指挥员面前去问:你是什么人?反问:你们是胡宗南哪一部分?对方答:人民解放军。用手电一照,两人马上拥抱一团。团指挥员立即用号联系,双方停火,信号弹不断发射,照亮冕山三角河上空。当即手电筒和灯火四起,到处呼喊着同志。这次阴差阳错的误会战,双方牺牲的有三十多个。在后来会师大会的当天,团级以上的指挥员,集会悼念这些牺牲的烈士,相互抱头痛哭一堂。

通过两位当年现场的经历者及池永光的叙述,我们可以感受到当年这场遭遇战的激烈。他们的回忆有所差异,比如哪一支部队先进城、牺牲了多少人等。特别是关于牺牲的人数,刘金祥说“死了50多人,挂彩200多人”,池永光说“有三十多个”,喜德县烈士陵园则为17名。这里以喜德县烈士陵园的数字为准。

552团的前身是山西省平遥县游击队,后改编为太岳军区第18军分区43团,19488月改编为华北军区第15纵队43129团,19493月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62184552团。第132团的前身是成立于河南省辉县的第48团。两支从山西、河南相邻出发征战的部队,第552团挺进大西北,进军大西南;第132团征战东南地,迂回大西南,最后在冕山镇相遇,却发生了一场不该发生的战斗,牺牲了一些久经沙场的官兵,怎不令人痛惜?

为什么会发生这次误会战,马文中分析后认为有三方面的原因:

一、两军会师地变动,不期而遇。原定会师西昌,却在西昌北边60多公里的冕山镇相遇,双方都没有思想准备,从而未及时联系。

二、隐蔽的山地地形,靠近才能进入视野。顺深沟河右侧沿冕山东麓南来之路,在这里向西转呈丁字形,冕山镇便坐落在丁字形的冕山脚下。隐蔽的地形,未能提前观察到对方。

三、两股逃敌,在南北部队夹击下,会合后改变逃跑方向,从侧面溜走。敌第335师及第69军残部从越西逃至冕山镇,与西昌北逃之敌会合后,因南有第132团的追击,北有第552团的追击,无路可逃,只好向东甘相营彝族区逃遁。南北两路部队在快速追击逃敌中,都认为是追上了敌人。

众多因素的巧合,致使这场误会战发生。这样,从太行山到大凉山,从河南省林县出发,先后转战于皖、苏、闽、赣、粤、桂、贵、云、川等省的王立君生命的最后时刻,定格在了四川省喜德县冕山镇。

■在林县政府的劝说下,王振朝打消了到西昌运送儿子遗体回老家的念头■

195047日西昌战役结束后,西南军区命令第15军主力开赴川南剿匪。426日,第44师从西昌出发,于5月中旬到达宜宾,任务是配合宜宾军分区,消灭岷江以西、金沙江以南的顽匪。625日,朝鲜战争爆发。1029日,在西南军区研究抽调部队参加抗美援朝战争的会议上,第15军军长秦基伟主动请缨参战。195117日,第44师从宜宾乘船,沿江而下,至武汉上岸,然后换车于27日到达河北高邑。316日,第44师从高邑出发,奔赴朝鲜战场。

王立君牺牲的消息是部队派人到家中告知的。据王立君的家人回忆,王立君所在部队派人来到村中,告知了王立君牺牲的消息。来人说是从安阳下车过来的,并给了王立君父亲王振朝一张字条,字条上写道:王立君于一九五○年三月二十九号于冕山县战斗牺牲,埋于西康省冕山县泸沽北。

戎马倥偬,不免有错。在这张字条中,“二十九日”应为28日,喜德县志上记载冕山战斗的时间为28日。“冕山县”应为冕宁县,1950年冕山镇归属于冕宁县。“泸沽北”应为冕山北,泸沽镇是西昌通往冕山镇的必经之路,冕山镇在泸沽镇东北边。喜德县烈士陵园的碑文上误写为“二月”。

从时间上推断,第132团派人到王立君家中的时间应是19512月到达高邑以后。得知儿子牺牲的消息,王振朝十分悲痛。他强抑着失去儿子的悲痛心情,向部队提出了自己的愿望:到冕山镇把儿子的遗体运回林县安葬。出于对一位失去儿子的老人心灵上的安慰,来人答应向部队首长反映这个要求。其实,他们心里明白,林县到西昌,路途遥远,交通不便,且西昌刚解放,又是多民族聚集区,匪患严重,要把王立君的遗体运回林县,几无可能。他们回去后向第132团的领导进行了汇报。第132团领导研究后,于38日以“人民解放军第一三二团”的名义给林县政府写了一封信,要政府出面安慰老人,阻止老人的西昌之行。信中写道:

林县政府:

兹有贵县烈属王振朝欲至西康省起葬,山高路远,中途还须经过少数民族区,困难甚多,希尽量说服之。若非去不可,请政府根据情况,给予适当的帮助为荷。

林县政府派人把这封信送到了王振朝老人手中,并最终劝说他打消了西昌之行的念头。这封信被王立君的妻子保存至今。

39日,第132团为王立君的家人颁发了由西南军区司令员贺龙、政治委员邓小平签发的“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南军区革命烈士证明书”。“烈士证明书”中写道:

兹证明王立均烈士系一九四六年七月 参加本军,曾在一三二团四连任指导员职务,于一九五〇年三月廿九日西康冕宁在冕山战斗牺牲。……

在烈士证书中,“王立均”应为王立君。参军时间有误,应为19466月。1947521日,林县政府发给王立君家人的“军属证明书”中,写明王立君参军时间是1946610日。

王立君牺牲后,同其他烈士一起被安葬在冕山镇北,每位烈士的墓前都立着写有名字的木牌。19532月,喜德县成立,冕山镇划归喜德县管辖。1959年,喜德县把在冕山战斗中牺牲的烈士全部迁至烈士陵园安葬。1950年到1959年,喜德县一直处于剿匪及民主改革的动荡中。1959年迁葬时,冕山镇北烈士墓前的木牌已不存在,17位烈士的名字未能保存下来,就把他们合葬在了一起。关于17位烈士失名的原因,喜德县烈士陵园的《修缮革命烈士纪念碑之祭》中说明了原因:因战事紧张,部队同地方衔接失误造成烈士姓名遗漏而成为无名英雄。除这17位外,喜德县烈士陵园还有在其他战斗中牺牲而失名的15位烈士。

2015825日,王立君的儿子带着家人,凭着烈士证上的记载,驾车从太行山来到大凉山,在时隔65年后,第一次进行了祭拜。据陪同的喜德县民政局工作人员说,他们是这17位烈士家属中,第一家前来祭拜的。而其他16位烈士的家乡、亲人身处何地,当时未知。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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